华北某县家庭式养老院整顿背后：县域养老的困境与出路

一、家庭式养老院关停：老人与经营者的双重困境

在华北一座县城，数十家家庭式养老院近期被责令停业整顿，三百余位老人面临转移安置。这些机构多由农村自建房或小区底楼改造而成，收纳老人数量在 20 人以内，凭借灵活的经营方式和每月 2000 元左右的低收费，成为周边村镇半失能老人的主要选择。

“我不离开你，咱俩是好朋友嘛。” 李花拍着焦虑老人的背轻声安慰。作为经营三年的养老机构负责人，她看着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逐渐空落，眼眶泛红。老人们像家人一样相处，互相照顾，如今却不得不分散。有的老人回家后因缺乏照料受伤，有的因适应不了新环境而情绪紧张。

温馨之家民宿院老板郑志杰投资 50 万元改建的养老场所，因民房性质无法登记为养老院，虽持有卫生许可证和食品经营许可证，仍因未办理养老机构备案被关停。她无奈地说：“我们按要求配备了灭火器、消毒柜，却卡在了资质上。”

二、合规困境：安全标准与乡土需求的冲突

此次整顿的核心问题集中在资质不全和消防不达标。据当地政府文件显示，被关停的机构中 14 家无营业执照，22 家经营范围不符，部分机构使用彩钢屋顶等易燃材料，未安装消防喷淋系统。副县长指出，10 张床位以下的微型养老场所需满足消防通道、食品安全等多重标准，而农村自建房普遍存在缺乏土地证、准建证等历史遗留问题，整改成本高昂。

“按现行消防要求，小作坊式养老院很难百分百达标。” 湖北大学博士后陈璐指出，老房改建缺乏基建手续，消防验收几乎无法通过，除非推倒重建。中国消防协会专家许传升解释，喷淋系统单套造价数万元，农村民房难以承受，且老旧小区管道条件不足。

另一方面，家庭式养老院的乡土优势难以被公办机构替代。69 岁的严柱国老人每月靠 257 元养老金生活，子女打工支付 2000 元护理费选择家庭式养老院，图的是 “平房方便、老板熟络、能自由出入”。他说：“在这里就像在家一样，老板半夜还帮我搬坐便器，公建养老院太远太陌生，护工也没这么贴心。”

三、县域养老压力：老龄化与资源错配的双重挑战

数据显示，该县 65 岁以上人口占比 17.48%，农村失能率高于城市。青年外出务工导致 “空巢 + 失能” 家庭增多，催生了家庭式养老院的市场。但全县仅有 4 家公建养老机构，其中 3 家此前只收五保户，唯一招收社会老人的公建民营养老院因位置偏远、收费较高（补贴后仍需 3000 元 / 月），床位利用率不足。

“农村老人需要的是‘熟人照料、就近养老、低费用’，但现有公办机构要么‘远高冷’，要么‘军事化管理’。” 武汉大学副教授夏柱智调研发现，农村养老服务常脱离实际需求，照搬城市标准。例如公建养老院多位于县城，距最远村镇 60 公里，老人易产生 “背井离乡” 的焦虑；统一化管理虽合规，却限制了老人的自由活动空间。

四、破局之路：探索 “简约养老” 的县域模式

面对安全监管与民生需求的矛盾，学者提出 “差异化治理” 思路。夏柱智建议推广 “简约养老”，利用农村闲置资源（如旧村委会），以低成本满足基本养老需求。湖北三洲村康乐养老院的 “半开放管理” 模式值得借鉴：平时作为村民活动中心，老人可自由出入，民政部门后期赋予其社区照料中心资质，实现 “监管包容”。

消防专家许传升建议对小型机构实施分级标准：控制单院人数（如不超过 15 人），采用耐火隔墙、集中管理火源，配置简易灭火器而非复杂喷淋系统。“安全是底线，但不能用‘一刀切’牺牲养老需求。” 他强调。

当地政府也在尝试过渡方案：公建养老机构减免 200 元 / 月费用，为特殊困难老人提供 700-800 元补贴，引导护理人员进入合规机构。副县长表示：“整改不是关停，而是帮助提升。新建的镇域养老院即将验收，未来将探索‘公建民营 + 小微机构’协同模式。”

五、结语：在安全与温度之间寻找平衡点

家庭式养老院的整顿，暴露了县域养老 “高需求、低供给、严监管” 的深层矛盾。当公建机构尚未能填补空缺时，简单关停可能导致养老需求回流至更隐蔽的灰色地带。如何在安全底线与民生温度间找到平衡点？或许需要打破 “唯标准论”，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，为乡土化养老模式留出制度创新空间。毕竟，养老的核心是 “人”，而非冰冷的合规证书 —— 让老人住得安心、子女放心，才是养老服务的终极目标。